诊所内文伟给谌冰递了根棉签。</br> “伤口严重吗？”</br> 其实也就一点水肿,脱皮，流血，谌冰摇头说：“没事儿。”</br> 文伟跟医生过去拿药,谌冰坐在微凉的椅面上,眼睛又有些发湿。</br> “外用的每天涂抹在伤口附近，饮食注意点儿，差不多就这样。”</br> “好，谢谢医生。”</br> 文伟拿好药往回走。</br> 少年偏头看诊所外的街景,他颈侧到下颌的线条很干净,五官微冷，但此时却有些怔忪和失神。</br> “冰神？”</br> 谌冰好像没听到。</br> 文伟看他一副失恋小青年的样子,安慰说：“不说打架，萧哥一直很在意你啊。”</br> gay言gay语。</br> 谌冰冷淡的视线转向他。</br> “他一直很喜欢你，但为什么能打起来？我感觉是萧哥急了。”</br> “？”</br> 谌冰不解。</br> 来龙去脉文伟不太清楚,刚才听管坤在群里紧急补课，说的话全凭猜测。</br> “萧哥平时连陆为民的话都不听,你让他学他就学,还不是为了逗你开心？”</br> 谌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</br> “但你却说出,是不是他从来没把你考虑进未来里,他怎么想？”文伟作为知心大哥,完全代入了自己的感情线。</br> 说得有些感慨。</br> “他会觉得,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。”</br> 他说得萧致也很委屈一样。</br> 谌冰似懂非懂。</br> “对了嘛！”文伟一秒出戏：“萧哥这么对我我下半辈子就跟他了。男同竟是我自己！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一顿插科打诨,谌冰却好像明白萧致的爆发点了。</br> 初三他搬家的时候说“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”，一直把谌冰设想在未来里,可能谌冰不干不净说出那句话,确实很冒犯。</br> 冒犯了他的喜欢和自尊。</br> 所以后来谌冰气得动手,他也没再忍着,当场就打起来了。</br> 伤口泛起刺痛感，但心口也酸酸的。</br> 谌冰用指腹蹭了下唇：“这下怎么办。”</br> “你俩打架不怪你们任何人，完全是信息差的问题。”</br> 文伟分析了一秒：“到时候说开就行了。”</br> 听起来不太难的样子。</br> 谌冰注意力停留在“信息差”三个字上：“这你也懂？”</br> 文伟笑了：“冰神，不是吹，我爸的名字叫文豪。”</br> 谌冰：“……”</br> 文伟补充：“骗你是狗。”</br> 经过和他这么一顿聊，谌冰心情总算好些了。</br> 临走了文伟说：“至于萧哥的厌学情绪来自哪儿你可以去问问管坤，他比我了解。”</br> “好。”</br> 谌冰站在路口，身形有些萧瑟，随后转身回了寝室。</br> 他和管坤不太熟悉，想着还是等晚自习去问萧致好了，不过傍晚七点到教室，等了半晌，身旁一直是空的。</br> 陆为民过来了。</br> “萧致没来教室？”</br> 谌冰应了声。</br> “这个人啊。”陆为民拿手机给他打电话。</br> 谌冰下意识有些紧张，拽了下校服的衣摆，静静听他说话。</br> “诶！他居然敢拒接？是不是还给我拉到黑名单去了？”</br> 陆为民拿起手机又放下，满脸被冒犯。</br> 教室里哄笑。</br> “反正萧哥不来上课也正常，心情不好直接旷课两三天。”</br> “上次旷课是为什么？送他妹妹去舞蹈班？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谌冰攥紧了笔，下颌尖收在校服里，碰到了冰凉的拉链。</br> 文伟回头看见他发白的脸色，连忙开口。</br> “萧哥不来学校肯定不是你的锅！”他脑子里转了半天，“也许单纯下午带妹妹出去玩儿了。”</br> 谌冰却不这么觉得。</br> 他心里难过死了。</br> 重生以后全部精力都放在他身上，想尽量拉着他往好的方向走。</br> 但路没找对了，现在萧致学校都不肯来了。</br> 谌冰抿着下唇，到下课，走廊传来男生打球的动静。管坤就在当中，玩得特别起劲儿。</br> 谌冰想了想，起身跟了上去。</br> “哎，你小心，别撞到别人。”</br> 同学出言提醒，管坤往后退时停了下脚步，回头看见谌冰站在一两步外。</br> 谌冰依然话很少的冷淡模样：“我想问问萧致的事情。”</br> 管坤抱着篮球满头大汗，形容迟钝。</br> “啊？问萧哥，萧哥怎么了是吗？”</br> 他听得懂，就是装糊涂。</br> 男生给兄弟打马虎眼时恨不得两肋插刀。</br> 他对自己有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，谌冰直接道：“还记得中午我跟他打架吗？”</br> “记得。”</br> 管坤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扣着篮球旋转。</br> 谌冰抿了下唇：“我就想问问，他为什么不肯学。”</br> 管坤摇头，丢下篮球笑了声。</br> “什么为什么？冰神，你跟他青梅竹马这你还不清楚？”</br> 谌冰：“我不太清楚。”</br> 管坤神色倒是很悠闲，似乎还在考虑要不要说出口。</br> 谌冰说：“我想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。”</br> 管坤往楼道的阴影处走。</br> 等周围没人了，回头看谌冰。</br> “其实吧，”管坤话里遮遮掩掩，“你真的没必要催萧哥学习，不管他学得好、学得不好，下半辈子也就那样了。”</br> 下半辈子也就那样了？</br> “什么意思？”</br> 管坤又摇头，明显不肯再说更多的话。</br> “……”</br> 谌冰忍住给他脑袋磕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的想法，问不到有效信息打算走，突然又被叫住了。</br> “冰神。”</br> 管坤吊儿郎当的，他是典型的九中人体貌，个子高但其貌不扬，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的颜色看不清楚。声音也很无赖：“建议你不要再劝萧哥了。”</br> 谌冰没说话。</br> 他自己坚持做的事情，不会被几盆凉水破冷。</br> 但此时此刻，谌冰相信他这么说或许有理由。</br> 管坤给手里的篮球砸落在地。</br> “只能徒增他的痛苦而已。达不到你的要求、满足不了你的期待，还要被你说‘是不是没考虑过在一起的未来’。”</br> 周围有学生走来走去，大部分笑笑闹闹，看起来无忧无虑的样子。</br> 清风从耳侧拂过，管坤说：“你可能理解不了他朝不保夕的未来。”</br> 朝不保夕的未来？</br> 谌冰没太听懂，揣在兜里的手指攥紧，往管坤的方向走了一步。</br> 但没再继续说话，各自回了教室。</br> 陆为民从教室后门进来，开始上课。</br> 但声音抑扬顿挫，却全入不了谌冰的耳朵。</br> 他有些茫然，没懂管坤这句话的意思，猜想自己和萧致的距离从搬家、转学、公司破产，到现在又多了什么？</br> 什么朝不保夕？</br> 他明明是意气风发的男生，为什么这样？</br> ……</br> 想不明白。</br> 谌冰走神了半节课随后收回思绪，继续写之前一直在整理的笔记。</br> 没关系。</br> 他等萧致亲口告诉他答案。</br> 连着三五天萧致都没来学校，陆为民盛怒之中天天站讲台上骂街。</br> “有些同学真是无法无天了，电话打不通，发消息也没人回，老师和学校在他眼里形同虚设！也不是三岁两岁的人了，还分不清学习对于生命的重要性吗？”</br> 周五天气转凉，谌冰等他说完，上讲台请假。</br> “陆老师，我要去医院拆伤口的线。”</br> 陆为民甩了下笔芯：“可以，你知道萧致家在哪儿吗？”</br> 谌冰怔了下。</br> “你要是从医院回来有空，去他家看看能不能找到人，问问为什么不吭来学校。”</br> 谌冰站在办公室内，应了声：“好。”</br> 他到教室拿上校服，心里有了底气，陆为民说的正是他这段时间想做的。</br> 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去找他。</br> -</br> 房门紧锁，萧若在上学，萧致应该不在家。</br> 旁边一户邻居抱着花盆出来，见干干净净的少年在门口等候，问：“你找萧致啊？”</br> 谌冰应声：“嗯。”</br> “他要是没在家，你可以去楼下十字路口拐角的‘王家超市’去看看，那是他阿姨，有时候他在店里帮忙守着。”</br> 王月秋的超市。</br> 谌冰反应过来，说了声“谢谢。”随后往楼下走。</br> 超市门口停着辆面包，司机点了根烟，欣赏儿女似的拍着车的前车灯。高挑的身影就站在旁边，萧致低头摩挲方向盘，唇边也叼了根烟。</br> 司机跟他闲聊。</br> “你会不会开？”</br> 回答是语焉不详几个字。</br> “可以学。”</br> “哈哈哈可以学，行，那等你学好了，大金街到小安街两条道的货路我全部包给你干！”</br> 听起来非常仗义。</br> 萧致笑了声：“……那还真是大生意。”</br> 不过司机可能不知道这落魄少爷当年是什么家庭。</br> 闲聊完，萧致关上车门往超市走，撩起眼皮，看到了站在路口的谌冰。</br> 秋天有点儿冷了，他还穿着校服，袖口延伸出来的手腕清瘦白净。他手里拎了一袋医院开的药，远远地看着他。</br> “……”萧致装作没看见。</br> 谌冰跟了上来。</br> 他一时冲动进了超市，却不知道怎么跟萧致开口，将冰箱门打开又合上两次。</br> 回头，萧致站在收银台边熟练地将一排纸钞取出，扣了下又放进去。</br> 他手指长，简直像一种天赋，有一些非常灵巧的小技巧。</br> 谌冰就看着他数钱。</br> 萧致数完了记账，给抽屉关上，回头瞥了他一眼。</br> 谌冰张了下嘴，本想用巧妙的方式开启对话，但说话却干巴巴的：“你为什么不去学校？”</br> 少年声音有些滞涩，在学校里他除了跟萧致说话就很少开口，比较沉默。</br> 萧致百无聊赖。</br> “你管这么宽？”</br> 又是针锋相对，顿时让谌冰觉得难堪起来。</br> 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。这几天谌冰一直在想萧致为什么不愿意回学校，自己努力却适得其反……</br> 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，畏惧着癌症的到来，只想让萧致好好学习，但换来的只有对峙和争吵。</br> 谌冰也会觉得很累。</br> 他低着头，不想说话，眼界逐渐开始模糊。</br> 萧致怼完想去拿东西，注意到谌冰抬手蹭了下脸侧，两道潮湿的水痕贴在手背上，动作顿时停下来了。</br> 谌冰低头，肩膀很小幅度地颤了一下，唇角依然压得很平直，只有气息微微加重的声音。</br> 萧致走出柜台。</br> “你干嘛？”萧致问。</br> 谌冰没有回答，似乎被他这么话吓到，往前走了一步。</br> 谌冰经历过癌症晚期，觉得大部分冷暖他都尝试过了，可重新活一次还是活不明白。</br> 被萧致抓着肩膀，谌冰抵到他怀里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。</br> 但是，又觉得很难受：“我身体不好……”</br> 说出来他也理解不了。</br> 谌冰没打算让这件事被知道，他只想自己承受未知的未来。</br> 他感觉自己透支了一切在这个人身上，但却只能挨怼，简直难过死了。</br> “你不要气我了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“也不要一直和我作对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“我只是想让你好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少年的身体很温软，穿着面料柔软的校服，隔着衣衫能勾勒出他清瘦的手腕，腰脊的线条也很容易掌握。眼尾微红，说两句话喉头微微颤抖。</br> 萧致视线加深，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就抱着他无声无息地安慰。</br> 他不知道谌冰的潜台词：</br> 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离开你。</br> 我想把每天过好，每天带着你变好。</br> ……为什么会适得其反？</br> 像幼年时期还不能控制情绪的小孩儿，难过时大哭，谌冰眼睫濡湿，虽然神色很平静，下颌却沾着泪滴。</br> “没事儿了吧？”萧致说。</br> 谌冰也没想到自己能哭，听见这句话往前走了两步，拿纸巾擦了下脸。</br> 背后还是萧致的声音。</br> “这么委屈啊？”</br> 谌冰转身时已经恢复如常：“不是委屈。”</br> 虽然小时候打打闹闹互相哭得冒鼻涕泡的情况常见，但其实长大后，两个人都很少哭了。</br> 这还是难得的情绪外露。</br> 萧致抓着他手腕拉扯回来，朝自己脸指了下：“来，打我。”</br> 谌冰：“？”</br> “我叫你打我，打回来。”</br> 谌冰站了两秒没动，就在萧致不耐烦要继续劝时，谌冰抬手一拳重重砸在他脸上。</br> 唇角顿时被磕破了皮，萧致偏头舔了下唇，竖起大拇指：“好样的。”</br> 谌冰指骨被蹭得生疼，还喘着气。</br> 萧致蹭了下伤口笑了，垂眼看他：“我们冰冰力气好大，打得有劲儿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谌冰心跳由急促变为平缓，萧致没事人一样勾着他长腿，坐回沙发。</br> “力气大好，不会被欺负。”</br> 不等谌冰说话，萧致又摸摸他额头。</br> “现在别难受了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谌冰擦了下眼睛，觉得丢脸已经晚了，所以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。</br> 头发覆盖住了他颈侧白净的皮肤，但略为露出耳尖，刚才还泛红的鼻尖已经恢复成了平日的冷白色。</br> 萧致视线在他耳颈流连。</br> 收银台后的区域好像一条船，只有毫无保留的他们两人。</br> 萧致勾了下他的校服，但下一秒谌冰小幅度挪开了。</br> “哎，小冰冰。”</br> “你别碰我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萧致笑了：“你多大了？”</br> “跟年龄没关系。”</br> “对啊，是跟年龄没关系，七老八十也有掉眼泪的权利。”</br> 萧致说完好笑，低声问：“刚才怎么突然就哭了？”</br> “不是突然，”谌冰平静地道，“我忍你很久了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“能不能不要我说一句你怼一句？”</br> “我说话什么样你不清楚？”</br> 萧致顿了几秒，长腿似乎无处安放，重新看向谌冰的脸。</br> “前几天打你痛不痛？”</br> 谌冰瞟过去，眸子的底色冷淡：“你可以打自己一拳试试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萧致磨了磨牙，似乎又觉得很烦躁，抬头看了会儿别的地方。</br> “我给你道歉。”</br> 谌冰说：“没必要，是我先动的手。”</br> “一码归一码，我也打你了。”萧致轻轻勾了下谌冰的手指，声音抱歉，“对不起。”</br> 他手指很热，这句话说的也顺畅。</br> 似乎早在心里演习过无数次了。</br> 谌冰抬头看他，随后说：“哦，下次注意点儿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这倒和预想不一样，萧致笑了下：“我还以为你会为你的先动手顺带给我道个歉。”</br> 谌冰心情还不好呢：“我道你妈，还不知道挨打多痛？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说完，抿了下唇，眉眼里全是烦他的意思。</br> 但是……萧致侧目打量，又觉得很可爱。</br> 萧致想顶嘴的本能莫名其妙被压下去，抬手捏住他下颌：“哥哥看看，哪里痛。”</br> 灼热的呼吸顿时拂过鼻尖。</br> 被他查看伤口，谌冰掠低视线，能看清萧致t恤底下锁骨的阴影，健康的肤质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烟草味儿。</br> 略为粗粝的指腹轻轻蹭过唇角，无意延伸到唇瓣，谌冰刚动了下想避开，又被萧致按着肩膀压了下去。</br> “没毁容，”他目光看得很仔细，眼角偏冷，还有几分野性，“还是白白净净的小冰冰。”</br> ……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话。</br> 说哥哥看看，看完后又哄他，没受伤哦，还是白白净净的小小冰。www.ba1zw.com</br> 确实很幼稚谌冰那时候家里养得娇，大人小孩哄他都这么哄。</br> 谌冰脸有些热，躲开他的手，试图恢复摇摇欲坠的高冷。</br> 但他眼睫还有些潮湿，唇又冷冷地抿着了……这样的反差萌，就特别特别的可爱。</br> 萧致想揉揉他头发，被谌冰直接躲开：“有话说话。”</br> 萧致舔了下唇，点头，语露惋惜：“怎么办？猫猫不给摸了。”</br> 戏谑的话。m.ba1zw.com</br> 谌冰没忍住偏头看他，萧致还真是看待小猫咪的表情。</br> “……”</br> 谌冰想想，还是踢了他一脚。</br> “你有病啊？”</br> 店里人少，属于傍晚难得的安静。</br> 谌冰拽了下校服，想想也说：“对不起，当时不该说那种话。”</br> 萧致起身在收银台晃动，高个子，t恤底下的骨形和肌肉微硬。他嗤了声：“我还没说你呢，从哪儿学来的把戏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谌冰用力怼：“要你管。”</br> 不知道他多用心呢。</br> 萧致侧目瞟他一眼，跟着坐下，唇角的笑意很淡：“我们冰冰长大了，知道怎么驾驭男人了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谌冰没忍住抬手，又摁着他往椅子上压。</br> 这次的扭打就比较像玩闹，萧致倒是一直没较真，等到气喘吁吁停下，谌冰摁着他胸口认真问：“你不喜欢学习？”</br> 萧致笑了下：“我就知道你会直奔主题。”</br> 不过他刚说出这句话，谌冰又有些难受了。</br> 萧致改口，指尖从他发丝撩过，露出白净的额头。</br> 有人进来买东西了。</br> “我一会儿跟你说。”</br> 谌冰放开他。</br> 萧致起身站到收银台后。</br> 对方戴大金项链，啤酒肚，头发剃到耳根的位置，脸皮和脖颈的肥肉层层堆叠。</br> 不止他，门外站了两三个人，进来就问：“你们超市有酒吗？”</br> 不像买东西，倒像找茬的。</br> 萧致淡淡道：“有。”</br> 他长得扎眼，打扮也潮，耳朵上还有一圈钉。对方盯着他相当冒犯地长久查看，最后说：“拿两瓶最贵的。”</br> 萧致打计算器：“两瓶648。”</br> 对方嗤地笑了声。</br> “可以，让你家这破店再批发一万箱，卖出去你就把钱还清了。”</br> 萧致拿塑料袋的动作停下，似乎无声地对峙，面无表情看着这群人。</br> “老赖的儿子。”</br> 对方说，“张老板托我问，你爸爸坐牢了，你什么时候能把钱还清？”</br> 傍晚店里光线有些暗。</br> 萧致眼底染着阴影，声音收得窄：“别找我，跟我没关系。”</br> “跟你没关系？！你爸进去了，你妈跟你爸离婚之前就把债务撇得干干净净。现在张总手里亏着几百万，谁来补这个空子？”</br>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张总是□□。</br> 但他其实是投行的文明人，当初跟老萧合伙后亏损，这些年一直锲而不舍地追债，接地气地找地痞流氓，就为消磨对方的意志，搞得全部发臭发烂才好。</br> 萧致声音很冷，似乎压着火：“跟我没关系。”</br> 熟悉他的人都懂，再下一步就该打人了。</br> “跟你没关系跟谁有关系？你要怪就怪杨晚舟那个女人，狠心把你生下来！”</br> 这句话说完世界安静了。</br> 萧致还在收银台内，长指给抽屉“砰！”地砸进去，踩着柜台往上一翻，接着落地的重力怼脸踹下去。</br> 对方直接倒在地上。</br> 门外那几个抽烟的混混都进来了，不知道从手里掏摸出什么，萧致侧身躲过一记阴棍，一脚给他踹到了台阶下。</br> 场面混乱，谌冰拿出手机：“我报警了。”</br> 对方简直汪汪大笑：“我靠，正好啊！赶紧让警察来抓你个欠钱不还的——”</br> 谌冰不断拍照，冷冷道：“看清楚你们自己带的管制刀具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这下对面才犹豫起来，想了想后不着急。他们知道就算现在把萧致骨肉连皮拆开都卖不出六百万，要做的不完全是拿到钱，只是让这人记住他负债者的身份，哪怕用一辈子来偿还都可以。</br> 催债集团匆匆走了。</br> 遍地狼藉，萧致刚才被锐物划伤了脸，没事人似的边进来，边从抽屉里翻找医药品。</br> 短暂的安静。</br> 谌冰明白了：“你还背着你爸的债？”</br> “谁背他的债，”萧致若无其事，“我只是个未成年人。”</br> 谌冰想起了萧家一夜破产的来龙去脉。</br> 老萧和杨晚舟经营着同一家公司，一个负责开拓市场，一个负责内部研发，本来是夫妻和和美美双赢的事。不过后来，老萧目光较为短浅，图个儿女温饱，杨晚舟反而更有卓越的远见，企图融资上市，操纵资本……</br> 后来公司运营出了危机，杨晚舟让老萧去借贷，同时商量离婚将资产划到她名下降低失败后血本无亏的风险，但谁知道后来还钱时杨晚舟却钻漏子让老萧背上债务无法偿还，最后锒铛入狱，而她却卷走了所有的钱。</br> 卷走钱后，按照债务继承，萧致理应替父亲还债。而杨晚舟为了减少累赘，直接把他和萧若赶了出去，每月仅仅支付最低的抚养金了事。</br> 付到18岁，杨晚舟就不管了。</br> 让他去还他的债，想从自己手里夺走一个字儿，绝对不行。</br> 非常精明又冷漠的商人。</br> 谌冰总算明显他一直不肯说的缘由了。</br> 谌冰只知道萧家破产、萧致和萧若跟了爸爸后没人照顾，没想到居然还欠着这么大一笔债。</br> 这个数字对他来说似乎不难企及，但联想到杨晚舟每个月给的800块钱，简直成了天文数字。</br> 谌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萧致。</br> 萧致低头查看抽屉，压着眉，似乎在暴躁的边缘：“她做的孽别想让我还，别想把我一辈子搭进去——”</br> 从高一起，萧致就要时不时应付这些地痞流氓催债集团的言语羞辱。</br> 他觉得……十几岁的自己明明一无所有，为什么偏偏还背着这样一笔巨债？</br> 萧致往脸上贴创可贴，细碎的伤口泌出血迹，说话的声音微微发抖：“凭什么！我和萧若住在这种地方，什么都没有还要还钱？他们到学校闹过两次，陆为民知道……就想害死我。”</br> 萧致紧盯收银台：“不管以后干什么这些债务都会背在我身上，学不学又怎么样，成绩好坏又怎么样……我欠这么多钱。”</br> 他声音无望，“但这明明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！我恨她，我恨她心好狠……”</br> 寂静的气氛里，谌冰说：“这不能怪你。”</br> “都不怪我，但我还是跟萧若来了这儿，她以前学画画现在也不学了，被同学欺负嘲笑。我不知道……”萧致声音越来越低，“什么都不怪我，但我却在承受她造的孽，我那么恨她……”</br> 谌冰拉住了他的手臂。</br> 他手腕很硬，肌肉紧紧绷着，一直没有缓和的趋势。</br> 萧致说：“我真的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……”</br> 不管做出何等努力，最后都会献祭给杨晚舟，还钱，偿还她造的孽。</br> 这不是少年应该背负的命运。</br> 他本该站在通途上。</br> 谌冰还牵着他，直攥到手指微微刺痛，问：“多少钱？”</br> 萧致摇头。</br> 谌冰却说：“你可以还清。”</br> 不管怎么样，一定要相信未来。</br> 未来是最好的，什么都有做梦的可能。</br> 谌冰说：“你还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。”</br> 萧致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谌冰，养在钱里的小少年，能够理解这笔钱代表的意思。他笑了下，若无其事说：“没事儿。这群人文明催债，还没闹到我家里来。”</br> 他顿了顿接着说：“我还能继续过下去。”</br> 或许也仅仅是过下去。</br> 谌冰慢慢往前走了一步，从旁边伸手，轻轻抱住了他。</br> 萧致腰脊依然挺直，带着这个年龄的自尊和傲气。</br> “你干嘛？”</br> 谌冰摇头。</br> “我就抱抱你。”</br> 萧致话里很若无其事：“我没事。”</br> 十七八岁的骄傲少年，可能除了喜欢，没什么能让他露出软弱。</br> 隔着短短的距离，谌冰的体温从校服下渗出，带着沐浴液的香味儿，暖得要命。</br> 谌冰说：“我有事。”</br> 萧致偏头，垂眸看着他。</br> 谌冰顿了两秒，说：“你傻逼到我了。”</br> “……”m.w.com,请牢记:,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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